写作于我是一种治疗 ——吸睛力专访台湾有名作家吴念真


查访、撰文/vivi@吸睛力  
灌音整顿/vivi ankie77@吸睛力  
查访地点/台北 吴念真企划工作室

 

这些人,那些事

吸睛力:《这些人,那些事》之前,您似乎良久没有出版?

 

 

吴:这个他们乱讲的。

 

吸睛力:这个标签是谁给的?

 

吸睛力:很多人愿意跟您分享他们的故事,那您会把它们转化为本身的素材吗?

吴:不必定,有的┞锋的很私密,有的当下听到也许很冲动,然则没有处所放,可能之后某个脚本或告白里会把它放进去。

吴:我大年夜概够老了吧,也经历了很多生命的器械,我认为,没有经历过的,或者说异常特其余际遇、特别特别的人,会吸引我。很多年青人认为本身的爱情故事很动人,我看了之后“哦就如许啊”,因为我们经历了太多事。

 

吸睛力:《这些人,那些事》全部看下来的感到很暖和,然则像您说的,经历了这么多事,很难说没有消极的情感在。所以您认为本身的个性到底是如何的?

吴:我是一个不那么快活的人,所以我是想写一点器械、一点暖和给本身,也是给别人写的时刻是在回想,在自我治疗。

《这些人,那些事》出版之后我在写一个和食物有关的专栏,有时刻写一写会很触动。台湾有种面叫什锦面,有一次爸爸带我去看大夫,要付费,爸爸拿手表去当若干钱,结不雅氲麾不肯,爸爸就很有庄严地欠妥,把口袋里所有钱拿出来,说我们去吃面,吃最贵的,就是这个什锦面。片子《单车掉窃记》里有个情景跟这个很像,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刻在剧场里大年夜哭。

台湾有个作家叫七等生,他的书前面都邑写几钢髦己冷眼看缤纷世界,热情度灰色人生。生命到必定厚度,或者说活到够老的时刻,有个好处就是很多工作一看就知道本质是什么,溘然间都明白。

 

不要“一个田螺九碗汤”

吸睛力:我之前就有买简体版,此次也拿到繁体版本,发明内涵大年夜陆和台湾都有一个“最会讲故事的人”的标签。

吸睛力:您认为讲故事的才能是生成的吗?

吴:我认为是被练习的吧。比如我小时刻,跟一群矿工爸爸去看片子,他们其实都不让太太跟。(像《多桑》琅绫擎,拿小孩做保护。)对对就是那样,那你归去就要能讲那个片子故事。还有像三四年级的时刻我父亲就练习我读报给大年夜人听,报纸如不雅直接念他们是听不懂的,须要先看明白是什么事,然后像讲故事一样讲给他们听。所以必须在意是讲给谁听,你必须要懂得那个对象,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说。

所以我常说,两岸经常为了很多工作在争辩,其实是大年夜家都片段、都单方面,每小我的出身、汗青、情况都不一样,要讲清跋扈就要懂得这群人跟你的差别,用转换的方法去跟他说,两边都必须要互相懂得对方的生活情况。大年夜陆很多器械都很新,像磁浮列车,可是去坐磁浮列车的时刻,你会发明很多人都不列队。当我回到台湾的时刻,下飞机的每小我都背着个包安安静静列队走很快,可是机场很旧,机场人员都摆着臭脸。所以我说两边的迹象不一样,在大年夜陆,扶植很快,可是庶平易近要进步的空间很多;而台湾是平易近间走很快,当局要进步的空间还很多。

 

 

吸睛力:我最早看《这些人,那些事》的时刻认为是小说集,后来才留意到是散文。有些回想真的是很小我的体验,甚职苄些是特别痛的点,想知道您是怎么做到控制情感,把这些写出来的?

然则你本身又是一个比较资深的创作人,所以你很清跋扈这些器械用哪种方法会表示得最好。所以你会用第三人称,即就是产生在本身身上的事,都可以彪炳来,成为一个不雅众,如许可能比较轻易一点,也比较客不雅一点,不然你会很轻易崩溃。

像我写我弟弟的那篇《遗书》,那时刻那个器械已经压太久了,把它变成第三人称,写完心里可以橇一皓,也是对本身的一个治疗。

 

吴:我们很轻易明白煽情,没有情感基本,用音乐、用本身的哭来鼓动,这是煽情。我写器械有意用很平淡的方法,因为每小我的生活都很平淡,但平淡中,那个器械你也感触到了。

吸睛力:一般什么样的故事会比较打动您?

 

台湾有句鄙谚叫“一个田螺九碗汤”,一个田螺卤一下可能很好吃,可是你把它做成九碗汤,那就都是水了。

写作也许成全了吴念真的自我治疗和解压,实际中他给本身的包袱却在赓续增长。比如大年夜下乡给小孩演戏,到给他们办课后指导班,再到到给他们预备点心,再到给他们预备晚餐,甚至再到给他们家里的奶奶预备晚餐……光是听着就头大年夜的一个个“包袱”,吴念真和他的同慌绫乔,却一个一个背上了本身身上。在专业人士看来,如许不专业、难持续的做公益方法,他们也已经保持了好几年。

礼掉而求诸野 生活说话之美

有位吴念真多年的石友说,吴导是菩萨,来渡世人的。

吸睛力:您故事确切讲得很好,我想除了技能,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您的经历很特别、弗成复制。而如今,一个中国青年和一个美国青年在生活方法上似乎没有什么差别,都在应用互联网,资讯也同步。

以前我们经历很多事,看到很多人,是累积了很多故事和汗青之后有感而发。如今不是,如今的人的故事或素材来源,都是看电视、看收集、看国外片子。其实每个平易近族每个地区都有它特定的器械,比如你在台湾拍片,必定没办法拍出戈壁地区那种澈底的空气,因为台湾很潮湿,也许科技可以赞助部分,但缺乏那种熟悉感。

然则这是好照样坏我们不知道。我常说,每个世代都有他们本身的故事,你就尊敬吧。有时刻微博上看到争辩,说哪部片子不怎么样为什么票房那么好,就认为很好笑,其实就是各取所需吧,它刚好抓到那部分的不雅众。当它有那么多的不雅众的时刻,你要留意的是这个现象。就像我们那个年代,会认为琼瑶小说里的爱情也太虚幻了吧,然则如今回头看,在那个压抑辛苦的年代,这种好梦、妄图是一个安慰,是一个治疗嘛,也不坏。

演戏过程中,有个师长教师写信给我,说看我们的表演很冲动,然则泥像一个晚上的炊火,很漂亮,但这个处所没有改变。乡间很多小孩跟奶奶一路生活,下课没处所去,就在庙口之类的处所鬼混。其实我们本身也看到这个问题,就想说设一个课后指导班,我开打趣说,起码让他们知道“on”和“off”,“emergency sign”,因为今后工作要用。如今做了两年,有三十几个班,除了场地、设备、师长教师,有的还会给小同伙预备点心,有的小同伙回家都没有晚餐的,所以要给他预备晚餐,趁便帮他奶奶也带一份,所以须要很多钱,一年就差不多三千多万(新台币),到来岁六十几个班,就是六千多万(新台币)。

吸睛力:闽南话是您很多小说和片子琅绫擎一个特别重要的器械,它是不是有特别细腻的部分?我听过一首闽南语的渔歌,很多人会认为渔平易近是比脚绫腔有文化、情感粗拙的人,然则那首渔歌情感异常细腻。

吴:你刚才提到一个很重要的器械,叫文化。那其实是异常傲慢的常识分子的定义。我认为常识分子是最没有文化的,为什么?因为文化是一种生活的细节,是一种行动表征。

生活上的说话和教导说话是不一样的。用闽南语,是因为我的情况是那样的,我闽南话比中文好太多,那些生活里的闽南话你会认为很细腻,扑晡勃换成广东话也一样啊,你如不雅把它转换成中文必定很难听,太克意。

比如我爸爸当矿工,生病还要提着氧气去打麻将。打到三更半夜下雨才回来,妈妈呢,绝对不会用那种电视剧的说话,“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怎么不知道珍爱本身身材呢”,绝对不是这种讲法!她一开门就说,“下雨了哈,那你必定快逝世了,必定会发烧,发烧就要进病院。”一边拿内衣和吹风机,一边持续骂,“平生病就变成全家包袱,我这辈子最惨就是碰到你”,然后差不多头发也给吹干了,这时刻爸爸会骂一句
“靠北啊”(哭爸爸吗?),台语琅绫擎这有点骂人,叫人shut up的意思。当他讲“靠北啊”的意思,其实就是“你讲的我都懂得,感谢”。这种器械你用中文文字写出来,就没有那种重的冲动。任何生活说话所传递的器械是最直接的生活,那些人在用什么竽暌癸言过日子。中国有史以来最烂的人,就是想要同一一种说话。你不克不及把一种生活说话压抑掉落。

 

吸睛力:这点其实很恐怖,如今很多小孩都不会讲本处所言。

吴:台湾其实就是,台湾很多原住平易近不会讲原住平易近的话,他们只会穿那个(本平易近族的)衣服,还经常穿错。前些天结合国宣布消息说台湾有个原住平易近的说话如今只有一小我会讲,后来他们村庄跑出来说不指荷琐,有五六个。其实也差不多了。

闽南语也是,小孩子讲的不是很好,这几年开端有改变,黉舍也开端教,我认为这个部分不错,从新回来一点点。以前当局认为讲台语是一个不文明的行动。哪有一个说话是不文明的?哪个说话不是几千年下来的?故宫里一个尿盆才三百年你就当它是古董。

像我爸爸他们受的是日文教导,后来断了没有学新的说话,所以他们那一代人去日本玩的时刻,日本人吓一跳,认为这讲的是文言文,他们很尊敬,认为这是古代文明里走出来的人。

 

为小孩子干事

 

吸睛力:我有同伙是彝族的,他妈妈大年夜来不熟悉字,然则她讲的有些话,你如不雅翻译成汉语,是诗一样的说话,异常美。

吴:是!所以我说,不只是台语,各地的生活说话必定有它的美感,而它的美感,看在那些所谓常识分子眼里,是没什愦文化的。工人阶层说的话可能是比较宣泄情感,然则那种粗暴是有味道的,因为都是生活的。所以我们常说切切不要听常识分子讲故事,因为他讲的必定是你看过的,他必定是大年夜哪本书或者收集上看来的。

吴:因为它有足够充分的情感,这时刻你就可以平淡。如不雅小小一个器械,用大年夜量的文字去包装,那就叫煽情。很多人文笔很好,写得很长,但是感到很薄,可能就是因为很薄,所以会写很长。有时刻一个工作你用五百个字解决掉落,就很厚很厚。你用故事本身的内涵和情感的充分来推动它,而不是用字句。

 

吸睛力:有人说不熟悉字的人是夜行者,但其实他们有时刻有一些更灵敏的感知。

吴:不熟悉字的人讲给你听的器械都是他生命里的经历,所所以很逼真的,你只须要把一些细节补满就好了。“礼掉而求诸野”,我之前在创作课上讲,你的生命经历有限,所以有两个办法,一是去浏览,再来就是去聆听。常识分子最不爱好聆听,他爱好讲给别人听。

 

吸睛力:您这几年是不是比较多精力在公益上?

吴:比来几年在做,不过诚实讲包袱好大年夜。我们凑钱到全台湾每个乡镇去表演,“三一九儿童艺术工程”,本来想用十年,结不雅五年就走完了全台湾319个乡镇。空了两年今后,368个乡镇,再来。

 

吸睛力:这些款项都是本身募集的?

吴:对,我们到处募款,有些多年不见的同伙跑来捐款,让人很冲动,也有些大年夜企业直接认养一个班。不过我跟我最好的同伙说,如今不要捐款,等群众的热忱以前,我没办法之后,再来找你们。

在很多人看来,这位菩萨已历太多劫,也自认是个“不太快活的人”。也许正如里尔克诗中所说,“因为生活和巨大年夜作品之间,总存在着某种古老的敌意。”可以压垮任何人的沉重经历,固然让他天天要靠威士忌才能人睡,却更滋养出他知冷知暖、扶直贫弱的强大年夜意愿和力量,这不恰是人生所有灰暗之中人道的光亮之处,也就是七等生那句,“冷眼看缤纷世界,热情度灰色人生”。


我就是一个跨行业的编外人士

查访手记——冷眼看缤纷世界,热情度灰色人生

吴:似乎每个阶段都蛮享受的。我人生每个阶段琅绫擎碰着新鲜事,都邑去尝尝看。不过所有工作都是跟一堆人一路,只有文字是跟本身的,写文字似乎是和本身谈话。

 

吴:其实我正想说台湾全部创作力在阑珊,不管是电视照样其他什么的编剧,总感到太弱了,因为他们的生命经验不多,像你刚才说的,大年夜家的生活都是差不多的,他们欠缺某种生命的经历。

吸睛力:写书,编剧,导演,告白人,感到您有很多身份,您本身最享受哪个?

吴:都要半夜,很晚。

 

吴:出版社吧,同伙也会讲啦。以前当编剧,就是要讲故事给人家听嘛。其实台湾会讲故事的人很多,有时刻你路上碰着一个计程车司机都很会讲。

吸睛力:您如今日常平凡读什么书?

吴:混乱无章什么都有,包含很多人把还没出版的书稿寄给我,看要不要推荐。

吴:我是一个爱好讲故事的人,也爱好跟同伙聊天,但总认为没有时光写书。这本书其实是给时报周刊写的专栏,没想到结集成书之后,大年夜家都满爱好的。

 

吸睛力:您日常平凡统读多吗?

吴:比较少,因为那也太浅薄了吧,当成一个信息来源、群众反竽暌功的不雅察可以。我认为台湾如今在做一个转换,然则这个转换很平和。很多科学家研究到最后,发明最后有个器械叫上帝,汗青研究到最后,发明有个器械叫天命。汗青潮流要往哪里走,就让它走就好了。

吴:会写器械有种幸福。上帝还蛮疼惜我,让我爱好读器械,让我爱好写字。日本一个很老的作家说过,文学就是一种苦闷的象征,大年夜概就是心里一些压抑的器械你欲望宣泄出来。

 

吸睛力:您有没有想过退休?

吴:我有一天晚上太累了摔了,差点逝世掉落,报纸上都写“一度病危”。那件事之后就比较会想到退休的事,可是就算你退了、分开了,也要想想这些人怎么办,能帮若干就帮若干。我的个性属于生成比较有罪恶感,如不雅没有帮上什么忙,会认为很对不起人家。

吴导说“起码让他们知道‘on’和‘off’,‘emergency sign’(这些按键),因为今后工作要用”的时刻,忽然认为很冲动,我想因为这种最朴实的发心,能让这份爱与善,再多滋养一些人。

吸睛力:比来您本身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工作吗?

吴:其实也很多啦,很多同伙都叫我去拍片子,我说不要,如不雅把你的钱亏掉落了怎么办,我不爱好欠人家的情面债。

吸睛力:拍片子其实很不轻易,不过比来这两年很多告白人都跑去拍片子了。

吸睛力:您一般写器械的时光是什么时刻?晚上?

吸睛力:有个读者对您的评价我认为说得很好,代表了很多人读您的书的感到——“生平最憎恶煽情,看他写的器械却老是要哭。”我们本来是不轻易冲动、也不爱好克意煽情的人。

吴:对啊,很多拍告白的人都邑去拍片子,我是拍完片子再跑去拍告白。所以我有个很奇怪的点,台湾很多行业的人不认为我是他们行业的人,我就是一个跨行业的编外人士。其实也蛮好的,自由安闲。

 

吸睛力:对,琅绫擎情感仍然是很充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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